關于詩人的讀書筆記
關于詩人的讀書筆記
在這些社會歷史條件下,從隋代以來,邊塞詩不斷增多,四杰和陳子昂對邊塞詩又有新的發(fā)展。到盛唐時期,邊塞生活已經成為詩人們共同注意的主題。但在這方面成就最高的是有邊塞生活體驗的高適和岑參,王昌齡、李頎等也有值得注意的成績。他們從各方面深入表現(xiàn)邊塞生活,在藝術上也有新的創(chuàng)造,大大地促進了盛唐詩歌的繁榮。但上述詩人的優(yōu)秀作品也并不限于邊塞詩。下面是學習啦的小編為你們整理的文章,希望你們能夠喜歡
高適
高適(702?—765),字達夫,渤海修(今河北滄縣)人。二十歲曾到長安,求仕不遇。于是北上薊門,漫游燕趙,想在邊塞尋求報國立功的機會,也沒有找到出路。此后,他在梁宋一帶過了十幾年“混跡漁樵”的貧困流浪生活。這一時期,他曾經和李白、杜甫在齊趙一帶飲酒游獵,懷古賦詩。天寶八載,他已經將近五十歲,才由宋州刺史張九皋推薦,舉有道科,任封丘尉。他不甘作這個“拜迎長官”、“鞭撻黎遮”的小官,因棄官客河西,由于河西節(jié)度使哥舒翰的推薦,掌幕府書記。安祿山之亂發(fā)生,他被拜為左拾遺,轉監(jiān)察御史,佐哥舒翰守潼關。潼關失守后,他奔赴行在,見玄宗陳述軍事,得到玄宗、肅宗的重視,連續(xù)升遷,官至淮南、劍南西川節(jié)度使,最后任散騎常侍,死于長安。
高適詩中的優(yōu)秀作品大多數(shù)都作于北上薊門、浪游梁宋時期?!杜f唐書》說他“年過五十,始留意詩什”,并不符合事實。
他是一個“喜言王霸大略,務功名,尚節(jié)義”的詩人。在薊門所寫的《塞上》詩里,他對當時的邊事表示了深深的憂慮:“邊塵滿北溟,虜騎正南驅。轉斗豈長策?和親非遠圖。”同時,他表示了“常懷感激心,愿效縱橫謨”的功業(yè)抱負。在《塞下曲》里,他更豪邁地說:“萬里不惜死,一朝得成功,畫圖麒麟閣,入朝明光宮。大笑向文士,一經何足窮。古人味此道,往往成老翁。”但是,他的壯志落空了。他的《薊中作》說:“豈無安邊書?諸將已承恩。惆悵孫吳事,歸來獨閉門。”
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在薊門時期,對邊塞士卒的生活有了實際的觀察。在《薊門五首》中,他描寫了士卒的游獵生活,也歌頌了士卒們在戰(zhàn)斗中的英勇精神:“胡騎雖憑陵,漢兵不顧身!”但是他對士卒的久戍不歸,也表示同情:“羌胡無盡日,征戰(zhàn)幾時歸?”當他把士卒的生活和降虜?shù)纳钭鞅容^后,他更感到非常憤慨:“士卒厭糟糠,降胡飽衣食。關亭試一望,長欲涕沾臆!”他后來回到梁宋時,還對一個在軍中任職的朋友指責這種縱容降虜,養(yǎng)臃遺患的政策,并且希望朋友把他的意見轉達帥府(見《睢陽酬別暢大判官》一詩)。
開元二十六年,他在梁宋創(chuàng)作了他邊塞詩中最杰出的代表作《燕歌行》:
漢家煙塵在東北,漢將辭家破殘賊。男兒本自重橫行,天子非常賜顏色。撞金伐鼓下榆關,旌旆逶迤碣石間。校尉羽書飛瀚海,單于獵火照狼山。山川蕭條極邊土,胡騎憑陵雜風雨。戰(zhàn)士軍前半死生,美人帳下猶歌舞。大漠窮秋塞草腓,孤城落日斗兵稀。身當恩遇常輕敵,力盡關山未解圍。鐵衣遠戍辛勤久,玉箸應啼別離后。少婦城南欲斷腸,征人薊北空回首。邊風飄搖那可度,絕域蒼茫更何有?殺氣三時作陣云,寒聲一夜傳刁斗。相看白刃血紛紛,死節(jié)從來豈顧勛。君不見沙場征戰(zhàn)苦,至今猶憶李將軍。
開元二十六年,御史大夫兼河北節(jié)度副大使張守硅的部將在和叛變的奚族人作戰(zhàn)中打了一次敗仗,“守硅隱其敗狀,而妄奏克獲之功”(見《舊唐書·張守硅傳》)。從詩的序來看,這首詩和張守硅的事是有關系的,但詩中所寫的也并不完全是這次戰(zhàn)役,而是融合他在薊門的見聞,以更高的藝術概括,表現(xiàn)他對戰(zhàn)士們的深刻同情。他熱情地歌頌了戰(zhàn)士們英勇愛國的精神,描寫了戰(zhàn)斗的激烈和艱苦,并且以“戰(zhàn)士軍前半死生,美人帳下猶歌舞”這樣沉痛的詩句,揭露了將軍和士兵苦樂懸殊的生活以及他們對衛(wèi)國戰(zhàn)爭的不同態(tài)度。也描繪了戰(zhàn)局的危險和戰(zhàn)士們思念親人的復雜心情。“相看白刃”兩句,在表現(xiàn)戰(zhàn)士們英勇無私的愛國精神的同時,也對“妄奏克獲之功”的張守硅作了委婉的諷刺。結尾回憶李廣,希望將軍體恤士卒,點出了全詩的主題。詩的思想內容極為復雜,但寫得賓主分明。錯綜交織的詩筆,把荒涼絕漠的自然環(huán)境,如火如荼的戰(zhàn)爭氣氛,士兵在戰(zhàn)斗中復雜變化的內心活動融合在一起,形成了全詩雄厚深廣、悲壯淋漓的藝術風格。全詩四句一轉,雖語多對偶而能避免整齊呆板的缺點,顯出跳躍奔放的氣勢,也很有創(chuàng)造性。不愧是唐代邊塞詩中的現(xiàn)實主義的杰作。
高適在浪游梁宋到作封丘尉的時期,他的作品內容相當豐富。其中有些作品深入地反映了農民的疾苦。例如《自淇涉黃河途中作》的第九首:
朝從北岸來,泊船南河滸。試共野人言,深覺農夫苦。去秋雖薄熟,今夏猶未雨。耕耘日勤勞,租稅兼舄鹵。園蔬空寥落,產業(yè)不足數(shù)。尚有獻芹心,無因見明主。
這里揭示了人民在旱災和賦稅壓迫下貧困蕭條的生活景象?!稏|平路中遇大水》描寫農村的水災景象,更令人驚心駭目:“傍沿巨野澤,大水縱橫流。蟲蛇擁獨樹,麋鹿奔行舟。稼穡隨波瀾,西成不可求。室居相枕藉,蛙黽聲啾啾,乃憐穴蟻漂,益羨云禽游。農夫無倚著,野老生殷憂。”在開元時代詩壇上,高適是首先接觸到農民疾苦的詩人。這些詩使我們看到了“開元盛世”的陰暗面。詩人在梁宋時期的生活是貧困的:“兔苑為農歲不登,雁池垂釣心長苦。”(《別韋參軍》)這就是他所以能夠關懷民生疾苦的生活基礎。
正是由于他這一段貧困沉淪的生活體驗,所以他在作封丘縣尉以后,目睹官場現(xiàn)實,就不忍心作這種壓迫人民的官吏,寫下了他的名作《封丘縣》:
我本漁樵孟諸野,一生自是悠悠者。乍可狂歌草澤中,寧堪作吏風塵下?只言小邑無所為,公門百事皆有期。拜迎長官心欲碎,鞭撻黎庶令人悲。歸來向家問妻子,舉家盡笑今如此。生事應須南畝田,世情付與東流水。夢想舊山安在哉?為銜君命且遲回。乃知梅福徒為爾,轉憶陶潛歸去來。
他不肯“拜迎長官”,不能忍受小官吏的那種羈束和卑辱的生活,是受了嵇康、陶潛思想的影響。不愿意“鞭撻黎庶”,不作統(tǒng)治階級直接壓迫剝削人民的爪牙,則是他從切身體驗中產生的寶貴的思想。這里我們清晰地看到他和人民有著思想感情上的聯(lián)系。他的《同顏少府旅宦秋中》詩說:“不是鬼神無正直,從來州縣有瑕疵。”也是對州縣官吏生活感到痛心的肺腑之言。但是,他在《過盧明府有贈》等詩中,對比較愛護人民的州縣官吏也有由衷的贊美。
高適在梁宋時期,雖然生活貧困,作風卻非常豪俠浪漫。他的名篇《邯鄲少年行》、《古大梁行》等都充滿豪士俠客的肝膽意氣。就是贈別朋友的一些詩也寫得豪邁動人。如《別韋參軍》:“丈夫不作兒女別,臨歧涕淚沾衣巾。”又如《別董大》:“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誰人不識君?”這類詩,和他的邊塞詩一樣,也為當時和后代人所傳誦。
安史亂后,他官位日高,好詩漸少。但是象《酬裴員外以詩代書》、《人日寄杜二拾遺》等篇,仍然保持著前期的詩風。
總的來說,他的詩歌是現(xiàn)實主義多于浪漫主義。風格雄厚渾樸,筆勢豪健。殷番《河岳英靈集》說他的詩“多胸臆語,兼有氣骨,故朝野通賞其文”。杜甫說他的詩“方駕曹劉不啻過”,并且贊美他的詩才如“驊騮開道路,鷹隼出風塵”。這都很切合他的詩風。
岑參
岑參(715—770),南陽人。出身于官僚家庭,曾祖父、伯祖父、伯父都官至宰相。父親也兩任州刺史。但父親早死,家道衰落。他自幼從兄受書,遍讀經史。二十歲至長安,獻書求仕。以后曾北游河朔。三十歲舉進士,授兵曹參軍。天寶八載,充安西四鎮(zhèn)節(jié)度使高仙芝幕府書記,赴安西,十載回長安。十三載又作安西北庭節(jié)度使封常清的判官,再度出塞。安史亂后,至德二載才回朝。前后兩次在邊塞共六年。他的詩說:“萬里奉王事,一身無所求。也知邊塞苦,豈為妻子謀。”(《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》)又說:“側身佐戎幕,斂任事邊陲。自隨定遠侯,亦著短后衣。近來能走馬,不弱幽并兒。”(《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》)可以看出他兩次出塞都是頗有雄心壯志的。他回朝后,由杜甫等推薦任右補闕,以后轉起居舍人等官職,大歷元年官至嘉州刺史。以后罷官,客死成都旅舍。
岑參的詩題材很廣泛,除一般感嘆身世、贈答朋友的詩外,他出塞以前曾寫了不少山水詩。詩風頗似謝兆、何遜,但有意境新奇的特色。象殷番《河岳英靈集》所稱道的“山風吹空林,颯颯如有人”(《暮秋山行》),“長風吹白茅,野火燒枯桑”(《至大梁卻寄匡城主人》)等詩句,都是詩意造奇的例子。杜甫也說“岑參兄弟皆好奇”(《美陂行》),所謂“好奇”,就是愛好新奇事物。
自出塞以后,在安西、北庭的新天地里,在鞍馬風塵的戰(zhàn)斗生活里,他的詩境空前開擴了,愛好新奇事物的特點在他的創(chuàng)作里有了進一步的發(fā)展,雄奇瑰麗的浪漫色彩,成為他邊塞詩的主要風格。
天寶后期,唐帝國內政已極腐敗,但在安西邊塞,兵力依然相當強大。岑參天寶十三載寫的《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》一詩就曾經描寫了當時唐軍的聲威:“胡地苜蓿美,輪臺征馬肥。大夫討匈奴,前月西出師。甲兵未得戰(zhàn),降虜來如歸。橐駝何連連,穹帳亦累累。陰山烽火滅,劍水羽書稀。”這種局面一直保持到安史之亂發(fā)生。岑參的邊塞詩就是在這個形勢下產生的。
《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》是岑參邊塞詩中杰出代表作之一:
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,平沙莽莽黃入天。輪臺九月風夜吼,一川碎石大如斗,隨風滿地石亂走。匈奴草黃馬正肥,金山西見煙塵飛,漢家大將西出師。將軍金甲夜不脫,半夜軍行戈相撥,風頭如刀面如割。馬毛帶雪汗氣蒸,五花連錢旋作冰,幕中草檄硯水凝。虜騎聞之應膽懾,料知短兵不敢接,車師西門佇獻捷。
這首詩是寫封常清的一次西征。詩人極力渲染朔風夜吼,飛沙走石的自然環(huán)境,和來勢逼人的匈奴騎兵,有力地反襯出“漢家大將西出師”的聲威。“將軍金甲”三句更寫出軍情的緊急,軍紀的嚴明,用偶然聽到的“戈相撥”的聲音來寫大軍夜行,尤其富有極強的暗示力量,對照著前面敵人來勢洶洶的描寫,唐軍這樣不動聲色,更顯得猛悍精銳。“馬毛帶雪”三句寫塞上嚴寒,也顯出唐軍勇敢無畏的精神。詩里雖然沒有寫戰(zhàn)斗,但是上面這些描寫烘托卻已飽滿有力地顯出勝利的必然之勢。因此結尾三句預祝勝利的話就是畫龍點睛之筆。這篇詩所用的三句一轉韻的急促的節(jié)奏,和迅速變化的軍事情勢也配合得很好。
《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》也是寫唐軍出征的:“上將擁旄西出征,平明吹笛大軍行。四邊伐鼓雪海涌,三軍大呼陰山動。”這是白晝的出師,因此寫法也和前詩寫夜行軍不同。前詩是銜枚疾走,不聞人聲,極力渲染自然;這首詩卻極力渲染吹笛伐鼓,三軍大呼,讓軍隊聲威壓倒自然。不同的手法,卻表現(xiàn)出唐軍英勇無敵的共同精神面貌。
《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》可以說是和前兩詩鼎足而三的杰作:
北風卷地白草折,胡天八月即飛雪。忽如一夜春風來,千樹萬樹梨花開。散入珠簾濕羅幕,狐裘不暖錦衾薄;將軍角弓不得控,都護鐵衣冷難著。瀚海闌干百丈冰,愁云慘淡萬里凝。中軍置酒飲歸客,胡琴琵琶與羌笛。紛紛暮雪下轅門,風掣紅旗凍不翻。輪臺東門送君去,去時雪滿天山路。山回路轉不見君,雪上空留馬行處。
這首詩寫的是軍幕中的和平生活。一開始寫塞外八月飛雪的奇景,出人意表地用千樹萬樹梨花作比喻,就給人蓬勃濃郁的無邊春意的感覺。以下寫軍營的奇寒,寫冰天雪地的背景,寫?zhàn)T別宴會上的急管繁弦,處處都在刻畫異鄉(xiāng)的浪漫氣氛,也顯示出客中送別的復雜心情。最后寫歸騎在雪滿天山的路上漸行漸遠地留下蹄印,更交織著詩人惜別和思鄉(xiāng)的心情。把依依送別的詩寫得這樣奇麗豪放,正是岑參浪漫樂觀的本色。
岑參還有不少描繪西北邊塞奇異景色的詩篇。象《火山云歌送別》的“火山突兀赤亭口,火山五月火云厚?;鹪茲M天凝未開,飛鳥千里不敢來”,讀之好象炎熱逼人。《熱海行送崔侍御還京》更充滿奇情異采:
側聞陰山胡兒語:西頭熱海水如煮。海上眾鳥不敢飛,中有鯉魚長且肥。岸傍青草常不歇,空中白雪遙旋滅。蒸沙爍石燃虜云,沸浪炎波煎漢月。……
這是少數(shù)民族的神話,經“好奇”的浪漫詩人加以渲染,更把我們帶進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新奇世界。
他的詩歌中有關邊塞風習的描寫,也很引人注目。這里軍營生活的環(huán)境是:“雨拂氈墻濕,風搖毳幕膻”(《首秋輪臺》);將軍幕府中的奢華生活的陳設是:“暖屋繡簾紅地爐,織成壁衣花氍毹。燈前侍婢瀉玉壺,金鐺亂點野駝酥”(《玉門關蓋將軍歌》);這里的歌舞宴會的情景是:“琵琶長笛齊相和,羌兒胡雛齊唱歌,渾炙犁牛烹野駝,交河美酒金叵羅”(《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》),“曼臉嬌娥纖復濃,輕羅金縷花蔥蘢?;厝罐D袖若飛雪,左延右延生旋風”(《田使君美人舞如蓮花北延歌》)。這些都是習于中原生活的岑參眼中的新鮮事物。更值得注意的是他詩中還反映了各族人之間互相來往,共同娛樂的動人情景:“軍中置酒夜撾鼓,錦筵紅燭月未午。花門將軍善胡歌,葉河蕃王能漢語”(《與獨孤漸道別長句兼呈嚴八侍御》);“九月天山風似刀,城南獵馬縮寒毛。將軍縱博場場勝,賭得單于貂鼠袍”(《趙將軍歌》)。
岑參也寫過一些在邊塞懷土思親的詩歌,如為后人傳誦的《逢入京使》:
故園東望路漫漫,雙袖龍鍾淚不干。馬上相逢無紙筆,憑君傳語報平安。
事情很平凡,情意卻很深厚。但是,他的《發(fā)臨洮將赴北庭留別》一詩:
聞說輪臺路,年年見雪飛。春風曾不到,漢使亦應稀。白草通疏勒,青山過武威。勤王敢道遠,私向夢中歸。
更表現(xiàn)了他把國事放在首位的動人心情。
安史亂后,他雖然也在《行軍二首》等個別詩篇中,發(fā)出了一些傷時憫亂的感慨,但比之前面說的那些邊塞詩,就未免有些遜色了。他的《西蜀旅舍春嘆寄朝中故人呈狄評事》詩說:“四海猶未安,一身無所適。自從兵戈動,遂覺天地窄。”這種心情也可以說明他浪漫豪情消失,對安史之亂反映得很少的原因。
岑參的詩歌,以慷慨報國的英雄氣概和不畏艱苦的樂觀精神為其基本特征,這和高適是一致的。所不同的是他更多地描寫邊塞生活的豐富多彩,而缺乏高適詩中那種對士卒的同情。這主要是因為他的出身和早年經歷和高適不同。
岑參的詩,富有浪漫主義的特色:氣勢雄偉,想象豐富,色采瑰麗,熱情奔放,他的好奇的思想性格,使他的邊塞詩顯出奇情異采的藝術魅力。他的詩,形式相當豐富多樣,但最擅長七言歌行。有時兩句一轉,有時三句、四句一轉,不斷奔騰跳躍,處處形象豐滿。在他的名作《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》等詩中,我們還可以看出他也很注意向民歌學習。
杜確《岑嘉州詩集序》說他的詩“每一篇絕筆,則人人傳寫,雖閭里士庶,戎夷蠻貊,莫不諷誦吟習焉”??梢娝脑姰敃r流傳之廣,不僅雅俗共賞,而且還為各族人民所喜愛。殷番、杜甫在他生前就稱贊過他的詩。宋代愛國詩人陸游更說他的詩“筆力追李杜”(《夜讀岑嘉州詩集》)。評價雖或過當,岑詩感人之深卻可以由此想見。
第三節(jié) 王昌齡、李頎等詩人
王昌齡(約698—757),字少伯,長安人。開元十五年進士,二十二年中宏詞科。初補秘書郎,調犯水尉,謫嶺南。后任江寧丞,又因事貶龍標尉,世稱王江寧、王龍標。后棄官隱居江夏,安史亂后為刺史閭丘曉所殺,結局很悲慘。
王昌齡的邊塞詩,大部分都是用樂府舊題抒寫戰(zhàn)士愛國立功和思念家鄉(xiāng)的心情。詩體多用易于入樂的七絕。和高、岑多用七言古詩不同。
他的《從軍行》向來被推為邊塞的名作。其中有的詩寫出了戰(zhàn)士愛國的壯志豪情:
青海長云暗雪山,孤城遙望玉門關。黃沙百戰(zhàn)穿金甲,不破樓蘭終不還。
大漠風塵日色昏,紅旗半卷出轅門。前軍夜戰(zhàn)洮河北,已報生擒吐谷渾。
前詩借雪山、孤城作背景,有力地顯示出身經百戰(zhàn),金甲磨穿的戰(zhàn)士們誓掃樓蘭的決心。后詩極力刻畫戰(zhàn)士們將上戰(zhàn)場時聽到前軍捷報的情景,透露了他們更加振奮的心情。有的詩則抒寫了戰(zhàn)士們長期戍邊難免要產生的“邊愁”:
烽火城西百尺樓,黃昏獨坐海風秋。更吹羌笛關山月,無那金閨萬里愁。
琵琶起舞換新聲,總是關山離別情。撩亂邊愁聽不盡,高高秋月照長城。
兩詩都是寫聽樂曲引起愁思,善于融合情景。前詩由高樓黃昏的海風,烘托出樂曲引起的萬里相思的情感,是融景入情;后詩借長城月夜的蒼涼景色來襯托樂曲的離別之思,是融情入景。這些詩寫的雖是“邊愁”,但意境雄渾開擴,情調激越悲涼,絕不是尋常溫柔繾綣的兒女之情。
他的《出塞》詩曾被推為唐人七絕的壓卷之作:
秦時明月漢時關,萬里長征人未還。但使龍城飛將在,不教胡馬度陰山。
詩人準確而真實地表達了士兵們共同的愿望:希望國家將帥任用得人,邊防鞏固,使他們能夠獲得和平的生活。“秦時明月漢時關”兩句,不僅意境高遠,而且以自秦漢以來邊塞戰(zhàn)爭連續(xù)不斷、無數(shù)兵士不得生還的歷史,引起人們無限的沉思。因此三、四兩句所表示的愿望也就顯得深沉含蓄,耐人反復吟味。
除上舉七絕外,他的五古《代扶風主人答》寫一個戰(zhàn)士垂老還家的痛苦,情節(jié)頗似鮑照的《代東武吟》。其中“去時三十萬,獨自還長安。不信沙場苦,君看刀箭瘢”。尤其為殷番所稱道。
他描寫宮女、思婦的一些小詩,也很出色,如《長信秋詞》:
奉帚平明金殿開,暫將團扇共徘徊。玉顏不及寒鴉色,猶帶昭陽日影來。
真成薄命久尋思,夢見君王覺后疑。火照西宮知夜飲,分明復道奉恩時。
這里寒鴉背上帶來的昭陽日影,夢后西宮夜宴的燈火,都交織著宮女們的希望和失望的心情。他正是從這些日常生活的細微感覺中,揭示了宮女們悠長而深刻的內心痛苦?!堕|怨》詩的“忽見陌頭楊柳色,悔教夫婿覓封侯”,從當前的感受引起往事,以矛盾的心情表達怨思,更覺深刻宛轉,體貼入微。此外如《芙蓉樓送辛漸》、《聽流人水調子》等也是他的七絕名篇。
七言絕句亦源于民歌,魏晉之《行者歌》、《豫州歌》都是句句用韻的七言小詩。宋湯惠休的《秋思引》是最早的文人七言小詩,第三句已不用韻。梁陳北朝,作者漸多,蕭綱的《夜望單飛雁》、魏收的《挾琴歌》、庾信的《代人傷往》都比較著名。隋無名氏《送別詩》,平仄已暗合規(guī)格。初唐偶作者頗多,但成就不高。盛唐作者輩出,樂府唱詞,也主要用絕句。而王昌齡對七絕用力最專,成就最高,后代稱為“七絕圣手”。由于他善于捕捉典型的情景,善于概括和想象,語言圓潤蘊藉,音調和諧宛轉,民歌氣息很濃。所以他寫傳統(tǒng)的主題,能令讀者感到意味深長,光景常新。
李頎(生卒年不詳),東川(四川三臺)人。開元十三年進士,曾任新鄉(xiāng)尉。久未遷調,歸東川別業(yè)過煉丹求仙的隱居生活。高適、王昌齡、王維、崔顥都是他的朋友。
他的詩內容也比較多方面,邊塞詩雖不很多,但成就卻最為突出。《古意》一首說:
男兒事長征,少小幽燕客。賭勝馬蹄下,由來輕七尺。殺人莫敢前,須如猬毛磔。黃云隴底白云飛,未得報恩不得歸。遼東小婦年十五,慣彈琵琶解歌舞。今為羌笛出塞聲,使我三軍淚如雨。
詩里寫少年英勇豪俠,渴望立功的氣概,虎虎如生。結尾聽歌落淚的描寫,在悲傷之中仍不失豪俠浪漫的氣息。詩風在豪壯中略帶蒼涼?!豆艔能娦小芬黄?,更是他邊塞詩中的杰出代表作:
白日登山望烽火,黃昏飲馬傍交河。行人刁斗風沙暗,公主琵琶幽怨多。野云萬里無城郭,雨雪紛紛連大漠。胡雁哀鳴夜夜飛,胡兒眼淚雙雙落。聞道玉門猶被遮,應將性命逐輕車。年年戰(zhàn)骨埋荒外,空見蒲萄入漢家。
詩題是《古從軍行》,詩中“玉門被遮”、“公主琵琶”、“蒲萄入漢”的故事,都出自《史記·大宛列傳》,詩人顯然是用托古諷今的手法來反映現(xiàn)實。詩中不僅對胡漢雙方士兵怨恨戰(zhàn)爭的心情有真切的描繪,而且還尖銳地提出了統(tǒng)治階級爭權奪利的戰(zhàn)爭對誰有利的問題。結尾兩句,尤其寫得警辟深刻,動人心弦。這首詩思想的深刻、感情的沉痛、章法的整飭、音韻的宛轉,都有近似高適之處。
李頎還有一些贈別朋友的詩,頗能刻畫出朋友的獨特性格。如寫草圣張旭“左手持蟹螯,右手執(zhí)丹經。瞪目視霄漢,不知醉與醒”的兀傲狂放的形象,和杜甫《飲中八仙歌》中所寫的張旭形象異曲同工。其他如寫梁皇,寫陳章甫都有一種落魄而又氣概軒昂的性格,能給人鮮明的印象。從這些朋友的形象中,我們也可以看到李頎本人性格豪俠熱情的一面。
李頎有兩首寫聽音樂的詩,也頗為后人所傳誦。特別是《聽董大彈胡笳聲兼寄語弄房給事》一詩,在刻畫胡笳的情調、意境上,比喻形容極富于變化:
……董夫子,通神明,深林竊聽來妖精。言遲更速皆應手,將往復旋如有情??丈桨嬴B散還合,萬里浮云陰復晴。嘶酸雛雁失群夜,斷絕胡兒戀母聲。川為凈其波,鳥亦罷其鳴。烏孫部落家鄉(xiāng)遠,邏娑沙塵哀怨生。幽音變調忽飄灑,長風吹林雨墮瓦。迸泉颯颯飛木末,野鹿呦呦走堂下。……
在詩里,真境和幻景繽紛交織,聽覺和視覺恍忽難分,彈者和聽者的心情完全交融在一起,使人驚訝音樂家藝術的魅力。另一首《聽安萬善吹咸篥歌》,其形容比喻的奇妙變化,也和此詩約略相似。正因為李頎很關心和理解邊塞生活,所以他描寫這些反映邊塞生活的音樂也如此動人。這里,我們還可以看到民族文化交流對唐詩發(fā)展的積極影響。
盛唐詩中七言律詩數(shù)量不多,成功的作品為數(shù)更少。但李頎的《送魏萬之京》等詩卻寫得格律謹嚴,韻味婉厚,頗為后代評論家所贊美。不過他的七律總共不過七首,內容也比較單純,還看不出他在這方面的創(chuàng)造變化。
盛唐時代還有一些以邊塞詩聞名的詩人。
王之渙(688—742)是一個年輩較老的盛唐邊塞詩人,可惜詩篇遺留下來的極少。但《涼州詞》一首卻是“傳乎樂章,布在人口”的名作:
黃河遠上白云間,一片孤城萬仞山。羌笛何須怨楊柳,春風不度玉門關。
詩中以塞外荒寒壯闊的背景,以及羌笛所吹的《折楊柳》樂曲,透露出征人久戍思家的哀怨,表現(xiàn)了對戍卒的深厚同情。后兩句尤其含蓄雙關,宛轉深刻。他的另一名作是《登鸛雀樓》:
白日依山盡,黃河入海流。欲窮千里目,更上一層樓。
寥寥二十字寫出落日山河的蒼茫壯闊景色,以及登高望遠、極目騁懷的一片雄心。詩思高遠,很富于啟示性。
王翰(生卒年不詳)的《涼州詞》也很馳名:
葡萄美酒夜光杯,欲飲琵琶馬上催。醉臥沙場君莫笑,古來征戰(zhàn)幾人回?
詩里極寫將軍正要縱情痛飲卻被催走上戰(zhàn)場時的復雜心情。詩中流露出了一種深沉的憂郁感傷。
崔顥(704—754),“少年為詩,屬意浮艷,多陷輕薄,晚節(jié)忽變常體,風骨凜然。一窺塞垣,說盡戎旅”(殷番語)。他的邊塞詩,題材風格頗有特色。例如《贈王威古》:
三十羽林將,出身常事邊。春風吹淺草,獵騎何翩翩。插羽兩相顧,鳴弓新上弦。射麋入深谷,飲馬投荒泉。馬上共傾酒,野中聊割鮮。相看未及飲,雜虜寇幽燕。烽火去不息,胡塵高際天。長驅救東北,戰(zhàn)解城亦全。報國行赴難,古來皆共然。
這首詩和他另一首《古游俠呈軍中諸將》,都頗似曹植的《白馬篇》、《名都篇》,著力于人物意氣風度的描繪。詩中春草射獵,野中割鮮的場面,尤其寫得從容閑暇,富有生氣。他的《雁門胡人歌》,寫秋日出獵,山頭野燒的代北景色以及胡人在和平時期從容醉酒的風習,也很新鮮別致。此外,他的名作《黃鶴樓》七律,抒發(fā)登臨吊古、懷土思鄉(xiāng)的心情,頗有豪放不羈的氣概。
這里,我們還要提到天寶時期的劉灣和張謂。他們在天寶后期政治腐敗、階級矛盾尖銳的情況下,以相當鮮明尖銳的詩筆,寫出了和上述邊塞詩風格不同的新作。
劉灣的《出塞曲》,寫一個應募從軍的并州少年,最初幻想“百戰(zhàn)爭王公”,后來在“去年桑乾北,今年桑乾東”的連年轉戰(zhàn)過程中,終于認識到封建統(tǒng)治者所設的騙局:“死是征人死,功是將軍功!”這樣一針見血的大膽揭露,在他以前的邊塞詩中的確是罕見的。晚唐曹松的名句:“憑君莫話封侯事,一將功成萬骨枯。”(《已亥歲二首》)正是從他這里脫胎變化的。
張謂的《代北州老翁答》,殷番《河岳英靈集》曾提到,可知是天寶十二載以前的作品:
負薪老翁住北州,北望鄉(xiāng)關生客愁。自言老翁有三子,兩人已向黃沙死。如今小兒新長成,明年聞道又征兵。定知此別必零落,不及相隨同死生。盡將田宅借鄰伍,且復伶俜去鄉(xiāng)土。在生本求多子孫,及有誰知更辛苦。近傳天子尊武臣,強兵直欲靜胡塵。安邊自合有長策,何必流離中國人!
詩中所述戰(zhàn)爭兵役給人民帶來破產流亡,使我們想起杜甫在天寶十一載所作的《兵車行》。這也是前期邊塞詩沒有接觸到的主題。樸質鮮明的自白,沒有更多的渲染烘托。也是一種新的風格。
盛唐邊塞詩人和山水田園詩人,雖然都沒有提出各自的創(chuàng)作主張,但在創(chuàng)作實踐上儼然是兩個不同的流派。從思想內容到藝術形式,從題材到詩體,都各有特色,各有專長。對后代的影響也不同。一般說來,山水田園詩人的消極影響是比較大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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